校長無預警要我去帶惡魔班　一年後，一切都變了

精華簡文

校長無預警要我去帶惡魔班　一年後，一切都變了

談到那班，老師們的口頭禪是：「我教過××年，沒看過這樣的學生！」但就在那個夏天，校長無預警要我轉帶那個「惡魔班」。同班同學每天吵架、嗆聲、拍桌、講髒話，稍有一點細故，就懷疑他人攻擊、和同學起嚴重爭執，更可怕的是說不出來、說不清楚，所以一委屈就訴諸暴力。我硬著頭皮帶班了，一年後……

搶救惡魔班 

那年的六月三十日，正準備放暑假的我，無預警被校長要求放棄手上帶的班級，轉帶另一班，正是全校老師沒有人要帶的一班。

我當時可以拒絕，畢竟手上的孩子就要邁向第二年，那班孩子可愛天真，我們一起做了好多活動，第二年還有好多藍圖正準備實現。但我想，哪一班比較需要我？答案再清楚不過，我為難的答應了。當時的科任老師對我說：「怡辰老師，你竟然要去帶『惡魔班』？」我才知這班竟有這樣的封號。

剛接任，發現班上有三種學生：第一種，根本沒在聽。據前導師說，從三年級就這樣了，總是在睡覺，總是沒醒來，像遊魂似的，你叫叫他，他回應一聲，又飄走了。

第二種，有在聽，但自我中心強，偏偏就不照你說的話做，「憑什麼」、「我覺得這樣比較好」、「我要這樣自己做做看」。即便先花了時間溝通：有沒有意見？可以嗎？同意嗎？結果就是和你說的不一樣。

第三種最可憐，他其實有聽到，可是聽不懂又不敢說，只好左右張望，看旁邊同學打算怎麼做，但左邊的是沒聽到、右邊的是不要做，他也只好無功而返。

這班孩子常被科任老師告狀，所以我只好跟著上課了解情形，發現從科任老師說的話可以窺知一二。社會老師說：「醒醒啊！不要再睡了！」因為一直沒醒來。自然老師說：「我翻譯一下。」因為科普文章大多是說明文，孩子很多不懂，每次翻譯完，台下就會：「喔！原來是這樣喔！」

英文老師最辛苦，每節課都要重複數十次：「我再說一遍。」因為總有人沒聽到。記得有一次規定的英文作業，全班竟然有七、八種不一樣的作業。有的寫了一次、有的三次、有的五次、有的八次、有的沒寫……，當全班正因為到底英文老師說幾次爭吵不休的時候，被我安撫，我請英文小老師去問英文老師。

令我驚訝的是，英文小老師轉述的竟讓全班都聽不懂，不知英文小老師說什麼，原來她也聽不懂又說不清楚。只好請來英文老師本尊：「『我再說一遍』，從這頁的八個句子裡面，自己選三個，每個寫一次！」

初期，每個孩子都與全校師長為敵。老師們的口頭禪是：「我教過××年，沒看過這樣的學生！」大自快要退休主任、小至剛分發到學校的公費老師，全部都受不了這樣的班級。就連閩南語巡迴教師也說：「我去過這麼多學校教閩南語，也沒看過這樣的學生！」

全班自己也與班上同學為敵，儘管他們已經當了四年同班同學。每天吵架、嗆聲、拍桌、講髒話，稍有一點細故，就懷疑他人攻擊、和同學起嚴重爭執，更可怕的是說不出來、說不清楚，所以一委屈就訴諸暴力。能說出口的，嘴裡都說著：誰不對、誰對不起他，小組討論一定吵架。要分組活動的時候，A和B不能在同一組、B和C不能在一起、C和A在一起就會翻桌……他們遇到三年級學弟妹會嗆聲、遇到六年級學長姐會發飆，連選個自治鄉長，全校其他班級都不願意投票給他們，一票都沒有。

這樣連課都沒有辦法上的結果，當然造成學力低落，國語注音符號幾乎全班都錯，數學要從小二加法和乘法開始補救，我好奇的問他們，你們以前到底在幹嘛？他們還會很誠實、有義氣的告訴你：「阿就，以前都在吵架啊，吵了吵，老師就來管我們，管到後來就下課了，課就沒辦法上了。」

這樣的班級，強逼施壓是沒有辦法解決的。他們就像是一個有著硬殼的蛋，遵循著家庭給的價值觀生活，已經認定這樣才是對的，對人懷抱敵意，溝通全部都帶刺，覺得自己一定是對的，如果有不對一定是老師不對、同學不對。

我看著他們，覺得這樣生活好辛苦，一邊努力幫忙補救課業能力，一邊幫忙聽他們想要對我說什麼？過程中我大量的閱讀相關輔導的書籍，想方設法。終於，我讀懂了他們背後的脈絡，一邊心疼他們、一邊溝通團體和個人的界線，還有協助處理他們和各科任老師的衝突。

「從閱讀開始吧！」只有閱讀，是從自己心裡開始，而非從外面加壓。儘管剛開始連繪本都讀不懂，經過一年的時間，孩子們從「繪本看不懂」蛻變到「全班都閱讀少年小說」。只有「一年」！

 我做的事情很簡單，就是提供大量書籍，引爆他們的閱讀興趣，喜歡棒球的我就給《就是愛打棒球！讓你技巧進步的漫畫圖解棒球百科》，喜歡籃球的我就給籃球明星雜誌，喜歡鬼故事的我就給《有人在鹿港搞鬼》、《妖怪醫院》、《晴空小侍郎》……要多少有多少，滿足他們的所有想像。

每天二十分鐘晨讀培養他們的閱讀習慣，有一節課聊書以提升他們的閱讀品味。從漫畫、繪本、橋梁書到小說，從語文、科普、偵探到史哲。

我呵護著他們的閱讀動機，小心提升他們的閱讀能力，不管晴雨、月考，每天每天都在我的教室裡累積，最後帶來閱讀複利的爆炸力量。

除了閱讀能力、閱讀策略以外，更重要的是，藉由主動閱讀的過程，孩子願意閱讀、和文本互動、發現價值觀和大部分的人不同之後，有了覺知，才會發現自己需要改變。自己認為需要改變，改變也才能真正發生。

例如我們一起閱讀課本中節錄的《佐賀的超級阿嬤》，你可以讀出阿嬤在背後沒有說出來的體貼嗎？你可以說出阿嬤的心情嗎？同理心是教不來的，但是閱讀可以，讀出來之後我們把它寫下來，因為文字可以穿越時間，讀完感動了、寫下來之後還要行動，我們一起來練習佐賀阿嬤怎麼轉念，落實在生活中。閱讀可以帶來思想的改變，思想改變了，行動改變，行動影響習慣，行動促成性格，性格才真的可以改變命運。

我不把他們和我以前教過的孩子做比較，不預設立場、成績。我只認真看著他們的不同，認真聽他們說話，誠實面對他們，接受並理解他們的情緒，詢問一個個問題促進覺知：「你覺得這樣的思考對自己帶來什麼影響？」、「那有想要改變嗎？」、「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想的？」……有的需要長時間思考、有的爆哭、有的崩潰、有的原本就悲觀得一蹶不振……於是，趁著閱讀後既有價值觀被鬆動，再找機會一個個來詳談，溝通、思考、坦承自己想法，進而達成共識、擬定策略、練習應對，然後，再等待下一次的詳談。這不是簡單的事，尤其十幾年養成的慣性和家庭思考模式已定。

但透過閱讀教我的對話技巧，我可以覺知自己的應對姿態，不斷看見我執，練習怎麼全然接受。當我有一次疏忽冤枉孩子時，我坦承並向全班道歉，在那之後，孩子眼神不一樣了，開始鬆動了。而後，終於有了「教」的可能。藉由閱讀架起的橋梁，讓雙方有充足的對話空間，看見彼此情緒、想法與渴望，呵護動機和看見努力，再一起往更好的方向走去。這是閱讀給的禮物。

最後，透過閱讀讀入價值觀、同理心和覺知，孩子畢業時變得截然不同，我也無愧於心。

其實說穿了，惡魔班其實就是價值觀和想法比較不一樣。在這個過程中，要改變人是辛苦的，加壓的壓力都會成為反彈的力量。藉由閱讀，書裡的真善美、思考、覺知，會讓孩子去思考，從閱讀中看見外界的價值觀和他的不一樣，那麼，要改變嗎？要怎麼改變呢？閱讀裡也有答案。

回頭來看，真的要感謝這一班，讓我修改我的教學，省思在主流價值中如何幫他們找出一條不同的道路。也因為孩子學力嚴重低落，數學尤其有困難，讓我正視他們的困難，耐心的陪伴他們前進，也因此開啟了我的數學教學研究之路。也是這一班的挑戰，讓我大量閱讀專業書籍、勵志書籍、心靈成長書籍，探求原因，尋找解決策略，強化自己正向的信念。更尋求網路上不同資源和夥伴，進而不斷學習、不斷提升。

除了佩服自己的勇於挑戰以外，更多的是感恩的心情，讓我在經歷了每一次的困挫之後，迅速成長；每一回的眼淚和痛苦後，更豐厚的，是我自己的人生。

本文摘自親子天下《從讀到寫，林怡辰的閱讀教育》